【巍澜】伤 67（缓慢扣标题虐美人）-黑化的菌类

　　沈巍迟钝地抬眼，赵云澜发现此时他看向自己的眼中又湿漉漉地，坦露出怜人地乖顺，分毫不见刚刚的冷厉，半晌才点点头，抿着唇应了声好，又偏过头，伸出手想去捉赵云澜的手指。

　　毕竟不论是沈教授还是斩魂使，大抵都不是喜欢常喝酒的，赵云澜也不清楚他的量在哪里，不过估摸是超了，这不，瞧着都有几分傻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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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人是直接冲着沈巍来的。

　　酒桌即是一方小世界，这世界上，有朗哥那种自己吃好喝好万事不愁的，有赵云澜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吹鬼屁的，也就还有某种……喝大了马尿就半点见不着人眼色，随时准备用旁人不痛快来叫自己痛快痛快的。

　　大抵是沈教授坐在这儿的气派着实不太和谐，群魔乱舞的名利场上混入一个文人，清风朗月一般，衬衫袖口扣得规规矩矩，唇角笑意不温不火，即便是偏安一隅也显得叫人碍眼，觉得怕不是自己污了这人眼底卓然，叫人恨不得污了他的衣角，折了他的清高。

　　赵云澜见着这势头，在前边将他的酒杯一挡，笑呵呵二话不说先自己干了一杯，这才又满上了，说着些儿亲热话打算赶紧把这尊喝大了的佛爷送走，偏这人是个没成色的，扒拉着手臂绕过赵云澜去凑沈巍，口里还含混地说些胡话，赵云澜冷了脸都没拦的下来。

　　这一桌的认识的不认识的，熟悉的只攀过一次关系的，也不知哪找来的这位神仙，灌人酒灌得上了头，大抵心里也没把赵云澜这个不知道什么角落的‘小处长’给放在眼里，特调处，谁听过啊，别是什么野鸡官职，手底下个把人也封了个长出来。

　　……要真论‘人’数来说的话，这人想的其实还挺有道理的。

　　沈巍淡淡地抬了眼，又被赵云澜轻轻揽住了，赵云澜此刻已经是异常地后悔，自己为啥非得带着自家媳妇来遭罪受，乌烟瘴气，吵得人脑壳疼，吃的也不咋样，白白还叫这位瞧见了自己不那么值得夸奖的社交状态——你说要真想灌人点小酒，为啥不等人身体再好些，两个人晚上安安静静地，门一关慢慢喝儿？喝大了指不定还能发展发展那什么……对吧。

　　但毕竟事已至此，赵云澜头疼地想着，成年人总得为自己用屁股做出来的决定负责，哪怕是自己对瓶吹一个，能把人哄走也算是个结果，一会儿不然去和那边反正也喝得不知道自己亲妈姓啥的朗哥告个罪，赶紧把人领回去早点休息得了。

　　谁料那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，听起来似乎还很有逻辑：

　　“不喝？教授有天大的面子，坐在这儿轻巧又舒服，也不为你前边的赵处长着想一点，坐在这儿的，就都是得喝酒的，一场酒喝到现在，他为你挡的酒可不少啊。”

　　话一出口，赵云澜已本能地觉出不对，再想找补地时候，沈巍已经沉默地垂下了眼，顿了顿，扬手喝干了杯中酒。

　　一杯白酒下肚，他捂嘴轻咳了几声，眼角晕开了淡淡的血色，但面上仍旧是苍白的。

　　那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，和左右宣扬了一通‘坐那边的教授瞧着清高，其实也不是不能喝嘛’一类的炫耀话，再然后，还不等赵云澜扯着人打算退场，陆陆续续就有了些人又来劝酒。

　　酒桌上其实就是这样，若是一开始便坚定地拒绝还好，最多被人说不通交际，不给面子，但一旦有了第一杯，便打开了头，彼此间有了对比，再推拒起来就是难上加难。

　　赵云澜挡了不少，又摆了脸子唬走不少，但总归有部分和先前那位一样喝得上了头主动讨嫌，又或是自命不凡，跪着身高二米八，觉得从未被人撅过面子的，这其中又偏生还有部分，在不撕破底子的情况下，的确不适合留下芥蒂。是，不是大事，酒桌上屁大点事儿，可这些领导一个个面子看着比屁还大，本就不多饱满的脑子被酒精都泡成罐头了，自己身后活着的死了的一二十张等着发工资和年终奖的嘴，还有个莫名其妙被自己强行拎过来，沾了一身腥却也从未开口询问的斩魂使，赵云澜在心里头抽了自己一二十个大嘴巴，想道，今个哪怕是喝个胃出血，也得把事情摆平了。

　　就当是为自己本来打算干的混账事儿负责吧……

　　赵云澜叹口气，站了起来，打着哈哈赔了笑，端起杯子打算挨个先吹一个缓和下气氛，却被沈巍扯住了手，这个人动作轻轻巧巧，只有赵云澜知道这人手和铁箍一样，从后边摁住自己腕骨，半点都提不上来劲儿。“失礼了，素昧平生今朝相识，那我先敬诸位一杯。”

　　赵云澜怀疑那边被酒精泡透了‘领导’们能不能听懂沈巍口里的意思，因为他自己也是愣了那么几秒，然后就眼见着沈巍礼貌地点点头，用掌心半掩着杯口虚敬了一圈，那动作竟像极了斩魂使审判功过前温文地一拢袖——就是这么浑身一激灵地功夫，赵云澜便没拦住沈巍又一次仰头喝干了那杯酒。

　　沈巍大抵是从没经历过这类的酒局，也从不懂什么给自己省力气的小技巧，说吹就吹，一杯酒握在手里时满得要打晃，半点不带虚的，干干脆脆下了肚。赵云澜“哎哎”了好几声，都没来及劝他悠着点，对面这群傻逼喝得眼睛都红了，你仰头时候随便漏一点也能撒半杯酒出去啊傻宝贝。

　　沈巍喝酒的利落倒是叫来找事的几个满意了不少，晕乎乎转头就将炮火又对准了赵云澜，半玩笑半下脸子地问他，说你领来这位瞧着不是不能喝啊，藏那么深可不是不给哥几个面子，赵云澜内心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，心想你们知道这位是谁么，敢叫他给面子的，保底也是生死簿上不留名儿的主，但表面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好话，刚想要顺势将话题和酒杯一起接过去，就见着沈巍沈大人着实是很给面子，不知什么时候又满上了一杯，冲他浅淡地一笑，转头又挨个敬了过去。

　　——沈巍的仪态是极好的，手心微下压，如同挥毫泼墨前的那一个折腕，杯口只轻轻一碰，发出细微的声响，酒液在杯面轻漾，圆润地荡了半圈，一滴不漏，唇边缀着的笑意温和真挚，每敬一杯的时候，他都冲人友好地点头，然后酒到杯干，唇边留一抹润泽的水色，整个人显得清隽又干净，端坐酒肉场间，却不沾半点烟火味道。

　　赵云澜的喉头却无端地发涩。

　　这个人是沈巍啊……他轻声地告诉自己，这个人是沈巍啊。

　　是龙城那位斯文有礼，目下无尘的沈教授，是大荒那位三界无双，有因皆斩的斩魂使，也是沈巍，你的爱人。你想好了要保护他，叫他不再受伤，不再为难，不再隐忍地退了又退，但你还是将他带来了这里，因为一个可笑的想法和试探，而他或许看破了，又或许没有，但就如同上一次林静的实验一样，他总是很配合的。

　　甚至现在，沈巍正在努力地保护自己。

　　沈巍大抵是从未参加过这类混乱的酒会，也听不懂那些人口中各有深意的玩笑，他只是看出了赵云澜的无奈与勉强，于是他起身，端起酒杯，带着谦逊的笑意，依次欠身敬向那些嘈杂的，低劣的存在。

　　赵云澜暗自咬着牙，抽空给沈巍夹了一碗菜，端着酒瓶子并肩上去忽悠，你来我往，把一堆搅屎棍子给挨个灌趴下了，这才总算是解脱。

　　沈巍显然是不习惯这种应酬，赵云澜推杯换盏间一直担心地留意他，他喝得太实诚，也太猛，最起初的时候两颊还微微发红，眼神也有些迷茫，后来脸色却反倒又白了下去，只留眼角的血色愈重，起了烧一般，眸中清明得又过了分，若不是有眼睫遮掩，简直利得如同冷刃溅血。

　　终于结束的时候，赵云澜听见他掩住嘴深深地几次呼吸，不晓得是不是胃里不舒服，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了几缕，被汗水沾湿，潮潮地勾在眼镜前边，显出几分凌乱的疲惫。赵云澜坐过去沉默地替他顺着背，一直到沈巍似乎缓过来一些，这才轻声在耳边问道：

　　“还好吗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我们先回家好不好？”

　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诱一个孩子。

　　沈巍迟钝地抬眼，赵云澜发现此时他看向自己的眼中又湿漉漉地，坦露出怜人地乖顺，分毫不见刚刚的冷厉，半晌才点点头，抿着唇应了声好，又偏过头，伸出手想去捉赵云澜的手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