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巍澜】伤 165（缓慢扣标题虐美人）
“十指连心，我取你这一刻心痛便足够，万年的路我都走了，求仁得仁，虽算不得是善终，倒也不配多有遗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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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醒状态下，沈巍其实并不很想同赵云澜说有关‘嵬’的故事。
正如他能念着万年前昆仑的神魂寻觅到赵云澜，但赵云澜却永远不再是昆仑，嵬也是同样……斩魂使的面具黑袍下，无人知还剩几分属于嵬的影子。
他曾从容地走过天地翻覆，九霄云动，凡人的尸首和巫妖二族的尸首层叠在一块，于他的脚边汇聚成河流。他的同族在荒野中杀死生灵，也被生灵所杀死。
他曾站在昆仑山巅，见过上古最混沌时的景象，哪怕是圣人也在命运前低头，死去的躯体化归天地，成为天道为他的宠儿留下的养料，而人族食过圣人的血肉，踏过圣人的尸骨，朝生暮死，却绵延万代。
……但这些都与嵬无甚的干系。
他既不敬天道，也不喜人族，他是昆仑君一肩魂火所点燃的死意，是天然同万千活物对立的鬼王。他走过，见过，心中却未曾留下分毫痕迹，眼底的光依旧纯粹又直白，只印得下月下一席青衣的昆仑君，和雪上鲜红如血的格桑花。
沈巍轻轻摇晃着盏中的酒液，心想，或许一个好的故事，本就该在那处收场，后文寥寥狗尾续貂，徒添笑料。
隔了醉眼，他与万年前青涩的小鬼王遥遥对视，在嵬的眼里，没有什么是他留不下的，那天上的仙人垂首看他，许久后轻轻挑挑地笑起来，心曲初乱，于是终局既定。
而沈巍已经知道，其实他什么都留不下。
整场关于嵬的故事，沈巍都是笑着说的。
像是被故事中的情绪所影响，又或是不胜酒力，沈巍蹙着眉，渐渐地维持不住端坐的姿态，身子向一边滑去，好容易稳住，他便半托着脸侧，以肘支撑身形，微微俯着，另一手前伸去地捏住了赵云澜的指尖，不叫他动弹，只来回玩闹似的拨弄着。
当真不再隐瞒，沈巍从一切的开端说起，说他与鬼面的双生双死，也说邓林之阴的惊鸿一瞥；说女娲在天道的注视下点泥水为人，人身藏三尸之气，神性和魔性并存，命如草芥，又如繁星，也说太昊伏羲以八卦铸大封，幽冥下十万恶鬼同哭，从此他们这些鬼族生而不得见天光，生而负大不敬之罪。
他说起大庆时，会带上些许叫人发笑的，呼噜呼噜的喉音，于是赵云澜猜测在现在这个温和的，斯文而克制的沈教授之前，那个小鬼王或许也是个和大庆不相上下的人物，一鬼族一猫妖，都是祖宗辈，傲慢又护食，白日里能对着炸毛呵气，晚上罢战息兵，还能气咻咻挤一个被窝。
他说起昆仑时，又会不自觉带上太多的憧憬和凄惶，赵云澜从未意识到，一个简短的名字竟能化成这样刻骨铭心的咒，将故事中那个会皱着鼻子嫌脏的，好哄又好骗的小东西用万年的苦痛去雕琢修饰，成了个十万大山压在肩头，却也只会流血以替流泪的大傻子。
“别难过，云澜……你别难过。”
沈巍依旧轻轻地捏着他的指尖，像是只剩下那么丁点儿维系住彼此的力量，这人醉得坐不住，看不清，眼睛许久才会眨一下，怜人又乖巧，眉眼间却始终带着某种会叫赵云澜感到陌生的笑意。
那笑意很轻，像是一拂就散了，又很顽固，在整场有关乎‘嵬’的故事里，沈巍一直这样笑着，毋论是欢喜还是讥嘲都隔了层湿冷的雾气，醉意喃喃间，他却将角色分得格外清醒——‘你’‘我’‘昆仑君’‘嵬’，这是四个人物的故事，两个在过去，两个在现在，互不相干。
赵云澜身上或许还带着属于昆仑君的风骨，斩魂使却已再成不了嵬了。
“这世上唯独你会替我难过……所以云澜，我独独不要叫你难过。”
沈巍低声地重复了一遍。
他扯过赵云澜的右手，捧在掌心细细地把玩，又将其托起，凑至唇边，猫儿也似的用齿尖撕磨。忽地有钻心之痛传来，赵云澜下意识往沈巍看去，唇边俨然带血，竟是生生啃了自己指腹的一小块皮肉。
“十指连心，我取你这一刻心痛便足够，万年的路我都走了，求仁得仁，虽算不得是善终，倒也不配多有遗憾。”
说罢，亦不忍赵云澜再多痛半分，沈巍飞快地一拂赵云澜指上伤处，眨眼间连一丝伤痕都再未留下，方才那瞬间的痛感没了根基，倒显得像是错觉。
——正如沈巍说的，他也只求赵云澜这片刻心痛罢了。
赵云澜怔怔地看他。
有那么瞬间他觉得沈巍不像是醉了，可眼下，沈巍又分明是醉得厉害。这人半个身子都俯在了桌上，居家衣物虚虚地幻成黑袍，长发披散开来，像是水墨泼的莲。
墨莲间，沈巍的眼红得渗血，面色则白得透出死气，袖摆内有朦胧黑雾浮游而出，替他支撑住身形。好容易看清了赵云澜的方位，这人钝钝地，冲他露出了一个……仿佛不懂事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之后的满足笑意。
沈巍伸出手，掌心向上，轻轻招动，示意着向赵云澜讨酒喝。
那小块属于赵云澜的血肉仍被沈巍含在口间，珍惜地咂么着，配上眉间不加掩饰的欣快得意，黄昏下鬼气横生。想来沈教授披了层厚重人皮，硬生生将自己活成谪仙般的人物，人皮一揭，骨子里还是嗜人的恶鬼，和那些地底的浑噩畜生也没甚二样，只微末血气就能激出丑态劣根来，眼底清清冷冷，心尖无挂无牵。
——可赵云澜不怕他。
恶鬼也会爱人啊……恶鬼的心头血也是红的……恶鬼借着醉意，将自己的肺腑都剐了出来摊开予他评点。恶鬼的名字叫沈巍，原是他当年取的名字，就这么用到了如今，成了他赵云澜的爱人。
叹了声气，赵云澜从沈巍开口后就一直是沉默的模样，现在也想不出能说些什么，他起身倒了酒，也没递进沈巍手里，而是凑到人唇边倾着喂去。赵云澜心中有数，手腕倾斜得极慢，倒的酒也不多，沈巍慢吞吞地，鸟雀一般地啄舔了半天，其实最多尝了层底儿下去，但瞧着就算是满意了。
果然还是那么好哄……
十指连心，方才那一下是疼得骇人，饶是赵云澜也心有余悸，但天晓得面前这个喝酒喝得智商-250的笨蛋美人是怎么觉得他就会怕了的？
赵云澜恨铁不成钢地伸手，狠狠搓了几把沈巍的头毛方才作罢。
他还记得山河锥时他就吃了沈巍的心尖一角，口感滑腻腥臭，却生生替他稳住魂魄；被鬼面操纵时他亲手撕扯开沈巍颈侧的皮肉，头一次知晓原来鬼族的血会隐约发寒，远不止瞧上去的灼热；轮回晷换眼时……他没看见，但他知道沈巍当时留了满地的血，被反复划烂的脊骨处迄今还留着疤痕，事后数月虚弱得连凡人都不如。
在沈巍面前，赵云澜怎么能痛，怎么敢痛？
若说痛的话，那也是沈巍太痛了……他什么都看在眼里，什么都担不下，沈巍轻描淡写的那些痛楚，赵云澜都恨不得替他放声恸哭。
被喂着尝了几口酒，又被手法粗暴地顺了几下毛，沈巍迷茫地想了想，已经忘了自己先前正在想些什么，干脆便轻快地又勾过赵云澜的手来，一边把玩一边继续说他的故事。
从沈巍的口中说来，那依旧像是个旁人的故事，不过已不再是‘嵬’的故事。
——昆仑君身陨那刻，嵬也未曾独活。留下来的，是以鬼王之躯承山圣筋骨，非人非神非魔非鬼的怪物，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四不像。
接下来的故事里，赵云澜听着他开始称呼自己沈巍，那是昆仑留予他的名字，他用了这个名字，便是咬牙替昆仑君承下了十万大山的权柄和因果。
那个在先前的叙说里还会哭得唏哩呼噜的小玩意儿就这么长大啦，长地飞快，长地叫谁都认不得。世间留下的传说里，斩魂使像是天生就有了那么一席黑袍，又有罡风护体，化成斩魂刀，监斩人间因果善恶……可谁知道斩魂使原是也有小的时候，哪怕确实生而为煞，血光冲天，在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时，也是只会发着抖嚎啕大哭。
赵云澜今天总是沉默的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，于是只能是沉默。
他掰出沈巍摇摇晃晃捏在掌心的酒杯，故技重施只留了一点点的底儿去喂他。沈巍今天已经喝得太多了，一下子的精神头过去，人又显得恹恹的没什么表情，只是唇角习惯性地勾了个浅弧，皮相上刻得深了，便总能有三分入骨。
沈巍开始说他同神农的契约，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神农要杀他，弥补一个错误最好的方式就是抹去它，又怔怔地，字字沥血地念着若不是他，或许昆仑本不该那么早离开……汹涌的醉意叫沈巍的情绪难以遮掩，这时赵云澜一下下替他捏着眉心，无声地安抚着，倒是又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属于小鬼王的影子。
清醒时的沈巍，怕是早已丧失了小时候那种用言语直白地表达的能力。
如果用一个现实的剧本来划分的话，沈巍与神农定契约的部分必然是今夜所有剖白中的高巢，有趣的是，毋论是说者还是听者都显得尤为平淡。
不知何时赵云澜挨挨蹭蹭地挪到了桌子那边，伸手一揽，就将醉得浑身发绵的沈巍给揽进了怀里。那些浓厚的，阴冷不详的黑雾在接触到赵云澜的瞬间便潮水般散开，无害的像是怀中的这只醉猫。
沈巍也丝毫不在意自己被迫换了个姿势，他眨眨眼，仰头懵懂地望向赵云澜，想了片刻后，继续口吻随意地说道：
“……我去跪着求了他，想叫你的元神能像凡人一样进入轮回，虽然你再也记不得我，但总是还在。”沈巍说，“上古诸神入不了轮回，除非……一命换一命，用他的命换你的命。”
“要叫他答应，我便要守他的约。”
赵云澜闻言低头便吻了他一下，然后是又一下，似乎满意于这种轻柔地肢体接触，沈巍闭上眼，姿态显得十分放松。很慢很慢地，赵云澜这才哄孩子似的缓声问道：“那么他逼着你应下了什么？”
“永远守住后土大封，大封在我在，大封破，我便用鬼王之身以祀封印，和所有同族同归于尽，总归不会叫这世间生灵再遭灾殃。”
说到这时，沈巍抿起唇，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，好像有几分不好意思，又好像有几分自得清傲。隔了一会，他才轻轻地说道：
“昆仑留下的东西，我全都担住了。”
本章彩蛋为【我也不知道咋概括的小段子，可能下章会放在正文里也可能不会，大家随意看吧】
【 @老干妈 写的超~满意的一章嘻嘻，果然文艺风写的很卡写完了很快乐
@CWP。 这周没有咕咕快夸我（叉腰）写的好累写完了好爽这章发刀发的好愉快w
@雨夜QAQ 社畜悲鸣，今天最后一天快乐日子然后开始连续加班OTZ
@斜光到晓 一整章内心戏，啊写巍巍写的好爽我冲了我快乐了我软了（bushi）
@尾大的芜尧 不行我又想到那个梗了，尾小的芜尧，噗嗤x
@33 喝酒的都是姐妹！干杯！！！！！
@斩魂毛巾卷 今天也是醉得晕乎乎带着点病病的巍巍耶嘿
@社恐怎么总遇社牛 好久没写巍巍冒鬼气的样子了，这章写的好开心吸溜吸溜，啊现实尬聊我也遇到过，总之就是大写的黑人问号
@慕烨 飞扑rua耶耶！这章的巍巍我写的好卡但好爽救命，希望大家能喜欢w
@雪枫 举高高~这章整章偏意识流吧，醉酒巍吸溜吸溜，老赵活在背景里
@璃珞琳琅 救命我现在找你头像好艰难23333 头像*27 这个超级可爱哈哈哈哈哈沙雕中充满了自信！】
这一章的节奏我挺满意的，虽然偏文艺，而且穿插引用了不少原文段落，但我写的反正舒服，本来说要搞个大肥章一章搞定的， 然后扒拉了一下后面还有个我很喜欢的高光剧情，虽然不长但是放一起写的话还是有点累赘，于是分开了，下章开头应该能写完，然后还有半章要回归正常时间线了
想了想，起码在最开始，昆仑养猫和养鬼族崽子都是一个养法，那就是当叛逆的崽儿养，后来养着养着哦豁，小鬼王凭借自己勤劳的双手和不懈的努力给涨辈分了耶！
沈小妈，沈贵妃，有前途！了不起！
有一个可以但没必要的刀是，我文中沈巍一直在醉意中反复要求老赵不要替他难过，但其实那一大段我都没有正面描写老赵的任何东西……老赵真的在替他难过吗？还是只是沈巍单方面的觉得老赵会替他而难过而已。
（开个玩笑x）
老赵当然在替他难过！！！！！
但另一个刀就是沈巍想的很简单，我（主动）让你痛了，接下来都不是你的错，他强行用这片刻的心痛换了赵云澜应有的所有的不忍。我讨过我要的了，足够了，再不需要了。
以及沈巍精神状态明显浑浑噩噩是因为喝大了没错嗯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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